两小无猜

    晚上很冷,我将门窗紧闭,石英炉开了一整夜。梦突然来袭,时断时续,时空场景自由驰骋,有点蒙太奇的意思。关于梦的解释,曾经听过很多,最出名的当然来自弗洛伊德,可我始终认为这套理论玄幻的成分最多,其次哗众取宠,所以一直当小说来读。我很好奇,人们是如何走进我们的梦里。是我们在想他们,还是他们在想我们。
 
    从前,一个很明亮的夏天,气温似乎永远居高不下,知了也叫不停。你一定听过这个老套的故事,两个小孩子一起爬山、游泳,背着夕阳回家,坐在树下聊天。他们一般高,男孩照例年龄大些,却瘦得像根筷子。他不会打架,只会没完没了说个不停,女孩因此被变相剥夺了说话的权利,愈发显得害羞。她从不提及对他的喜欢,他也假装大大咧咧日子过得逍遥自在。
    很少的情况下,人们会念起那句"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",带着羡慕的表情;更多的时候,回忆只是回忆。夏天结束,生活再无交集,他们像两颗孤独转动的星球,占据了各自宇宙的边缘。那些曾经令人脸红的话题,早已随风冷却。
    如果太阳永不落山,他大概会一直坚守这个秘密,可是夜幕总会降临,黑暗抹去了地平线。当思念从夜的边缘擦过,他终于想把这一切找人倾诉的时候,他便梦到了她。
 
    曾经看过一个叫[两小无猜]Love me if you dare的法国电影,充满了这样俗套的假设,仍然喜欢得紧。人们对自己亲手毁掉的那些美好的追求,早已上升为无意识的冲动,欲罢不能。既然大家都不能例外,为什么我要?
 
Oct 29, 2006  15:17
U13 Golf Range

心盲

    末班车在午夜准时开出,乘客寥寥,散落在车厢的角落里,仿佛一些被遗忘的玩具娃娃,面如土灰。这清冷雨夜中仅存的温度,令车窗渐渐起了雾,我看不清自己,只见几行雨水曲折地滑落,正映在我模糊的面孔上。行人拖着影子,在路灯下踽踽地行,浮现或隐没在黑暗的边界上。我想,自己一定身在一部年代久远的默片中,我能感到细微的划痕掠过心口,快无影,转瞬被下一张胶片冲刷。
    而背景始终是昏黄的,转过街角的时候,司机和乘客正慢慢溶解于其中,难道我的心已盲。
 
    天气骤冷,空气从身体穿膛而过,带走袅袅的蓝色烟雾。那是Old Holdborn Yellow,一种来自欧洲的烟草,Despina说它很烈性,混合着冒火的余烬,直达心底。那种感觉像是周末的清晨躺在床上听雨,或者在雪地中奔跑,宁静的安全感。精神亢奋,思维沉淀,可是难得有这样的好日子。听说这里很少下雪,我把冬天留在家里了。
 
    说到底,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办的东西。战场太大,敌人太少;我在战壕里穿梭,前后都是空的。
 
Oct 24, 2006  11:29
U13

走马观花

    虽然努力做到随遇而安,可满心向往的永远还是外面的世界,尤其当你不幸落脚在一个无聊的地方。加州太远,佛罗里达太贵,于是亚特兰大成了唯一合理的选择。谁都不会拒绝去“大城市”机会,如果非要个理由,一顿地道的中餐算不算?
 
    来美转眼已两月余,始终挣扎在垃圾食品和懒惰的漩涡中,偶尔露手艺,只勉强停留在温饱的范围。Knoxville的中餐实在不堪,不免让人怀疑师傅打翻了糖罐子,或者食盐免费。于是,当我们坐在亚特兰大郊区的小川菜馆里,人手一份中文菜单时,心潮澎湃此起彼伏,3个小时的舟车劳顿顷刻烟消云散。
    不必怀疑,这地道的回锅肉、尖椒肥肠和水煮鱼出自中国厨师之手,色香味俱全,尤以这辣中的香味,最是撩人。上菜之后,饭桌上鸦雀无声,只听一阵狼吞虎咽;直到有人摸摸肚子宣布中场休息,以待再战江湖,大家才又放下筷子,抬起头来放声说笑。风卷残云,还不忘将残羹冷炙打包背回家,好让这美味再绕梁几日。激动之余,连小费也多给了几个。
    各位看官不免认为这些描述有夸张的嫌疑,但事实是,连那盘开胃的泡椒,也一个也没留下。
 
    “盛宴”过后,便开始走马观花。说道城市性格,用乏善可陈来形容亚特兰大绝不为过,既无宏大的楼宇,也缺少深厚的底蕴。唯一留下印象的建筑是州议会,金色穹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倒像是挥金如土的教会;至于远近闻名的奥林匹克公园,也不过是块大点的草坪罢了,更别提鹰队的寒酸主场Philips Arena了。或许我们对于城市的定义,从来就相差很远。
    也许真正值得当地人骄傲的,就剩下可口可乐和CNN了。
    前者制造饮料,后者制造新闻,它们在各自领域都取得了统治性的地位。可口可乐公司自成立起,至今的产量以至13位数;而CNN也已成功地将触角伸进180多个国家。这很容易与美国一贯的霸权形象联系起来:控制你的嘴,还要控制你的思想。在CNN中心参观的一小时内,直播节目中连篇累牍地出现“恐怖主义”字眼,偶尔穿插天气预报,喘息未定之际,关于北朝鲜核爆的专题已经展开。
 
    突然面对拥堵的交通和拥挤的地铁站,竟有些手足无措,原来我已经在太平世界生活了太久。踏上返程的路已是夜幕低沉,车奔行在高速路上,四野一片静寂,只听到随身带着的那些熟悉的中文歌。一弯冷月徐徐升起,在浓密的树林中若隐若现,正是“月上柳梢头”的情境。只可惜,诗意的生活总是太短暂。
 
Oct 17, 2006  10:41
U13 Golf Range

如果你是导演

    去影院的路上,我和朋友一直在听蔡琴的[被遗忘的时光],或许是印象太深刻,如今想起[无间道],脑海中闪回的永远是两位主角坐在音像店里听歌的场景。刀光剑影带来令人窒息的空气,却带不走片刻的温馨。据说改编自[无间道]的新片[The Departed]是全球同步上映,不知道在我凑热闹似的赶了头班车时,有没有国内的朋友也坐在银幕前。如果有,那失望大概是一定的。
 
    一直有疑问,大导演马丁·西科赛斯将选择何种角度来展现两位卧底的内心世界,尤其是隐忍中的卧底警察。因为原剧中的人物的精神动力显然不能简单地归为职业道德激励,集勇气和智慧于一身。事实上,他的内心世界更多的时候处于混乱甚至崩溃的边缘,支撑他的,当然有嫉恶如仇的正义感,更有同事情谊和朋友(心理医生)关怀。而面对不同文化对于卧底的不同解读,导演没有能够逃脱好美国人的简单加直接,人物成了两张正反派鲜明的脸谱。真正的黑帮失去野心,满足于不断破坏警方行动带来的喜悦中;真正的警察虽然也会产生内心的挣扎,但观众看到的只是他一片又一片吞下精神抑制药物的情景,以及如惊弓之鸟般的歇斯底里。
 
    更直接的是死亡。当血肉横飞的场面被反复铺陈,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便不再显得惊心动魄,正派死掉不会有人难过,反派被杀也不会拍手称快。所以,这或许提醒了其他导演:掏枪要慎重。
    除了掏枪,任何画蛇添足都会将主题引上歧路。当我看到片中突兀的床戏,便更加坚定地认为这一部分是美国观众的预期之一,在铺垫甚少的情况下,几乎是一瞬间,两人就进入了干柴烈火的状态。从那之后,电影走上好莱坞式的幽默和刺激,机智惊险却少了沉稳。我的兴致也越来越低,甚至盼着早点结束。
 
    所以,如果你是导演,那么自毁前程的最好方法是:拍一部武侠;其次,马丁·西科赛斯做出了榜样。
 
Oct 6, 2006  22:32
U13 Golf Range

明月那端是九州

    丙戌年中秋,电闪雷鸣,凄风苦雨。离开球场的时候我望向天空,见不到明月清冷的辉光,只剩风雨飘摇中的乌云斑斑,在偶尔撕破苍穹的闪电的映衬下,如黑玫瑰一般绽放。也罢也罢,当真皓月当空,又恐怕照亮了我的心事。
 
    有朋友写信来,问是否外国的月亮圆一些,我想他还不懂月是故乡明的道理。对于那些离家远行的人来说,团圆是个太过奢侈的词汇,尽管早已习惯对着电话报一句平安,冬去春回,中秋仍是断肠时。
 
    中国店太远,听说月饼也很贵,我想今年大约是吃不到了。小时候的月饼很传统,双黄、伍仁、豆沙、枣泥、莲蓉,几百年的老样式。不知为何,那些粗劣的包装上总是印着“广式”两字,好像从来都是出自岭南。日子久了,花样翻新,月饼做得越来越像饭后甜点,小巧精致,味道却不伦不类。再后来,月饼成了包装的附庸,成了手机短信的几个形象符号,成了馈赠的礼品。我总是不在乎地说,月饼,不好吃。
    可是我忘了儿时的我,怎样小心翼翼地包好半个月饼,将剩下的一个蛋黄留给明天享用。
 
    在北京的五年,经历过五个心情迥异的中秋。我曾经拖着打石膏的左脚,骑着单车到理学院的广场上看月亮,也曾经穿梭在紫荆操场喧闹的人群中怅然若失,所以我以为中秋是个很神奇的节点,似乎一整年的生活都浓缩在这一轮明月之下,我希望今年过得好些。
 
    天空依然浓云密布,我想看看月亮的模样,就像从前和在电话那头的朋友做的那样,在某个时刻同时看一眼月亮,仿佛它是面镜子,能映出对方的面庞。如果真有吴刚嫦娥,请代我看一眼他们,因为我知道,明月那端是九州。
 
Oct 6, 2006  00:35
U13 Golf Rang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