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领

 

    感谢夏令时,踢完球,阳光依然充沛。我们躺在草地上,与碧蓝的天空对视,那里有一朵朵白云飘过的印迹。一只黑色的鸟陡然飞高,使这个场景显得寂寥而浩渺。我看到枯黄的草丛中已有清凉的绿色脱壳而出,它冲破那些腐坏的躯体,顽强生长。我闻到自由的气息。

    我想起北京的春天,空气中总是骚动着许多不安的灰尘,随着强劲的风从西山的另一侧横穿整个城市。它们落在房顶上,落在自行车上,落在我的眼睛里。我总是喜欢站在学校主干道旁,抬头仰望细小的树梢,等待第一株新芽绽放。在那之后,它们会旺盛生长,渐渐荫蔽整片天空,人们躲在下面,逃离火热的阳光。但是只有我知道,它们究竟是在哪个时刻偷偷降临这个喧嚣的人世。

    盖瑞·施耐德曾经说过,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自己生活的土地,只是占领那里而已。
    热爱是个空泛而冠冕的词语,人们用它来迷惑自己的感观。我听到过太多的热爱,却悲哀地发现,那里没有丝毫对土地的眷恋,以及对生命的赞叹。人们自认健康和强壮,满足于物质和生活表象的愉悦,他们所欣赏的,不过是华丽的附属品,如同爱上一个人好看的皮囊般肤浅。
    于是,他们循序渐进,步步为营,用被同化的手段入侵。侵入一处丰盛的资源,侵入一个人的身体,然后牢牢盘踞,占领是这场游戏的终极目标和关键词。

    我很小的时候,曾经批判过故乡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散漫的人,他们有的靠着墙吸烟,有的坐在路边晒太阳打毛衣,有的慢慢走在便道上,看不出从哪儿来,要往哪儿去。我觉得他们没有积极地创造生活,显示价值。可是现在我才明白,生活是无法创造的,它只能用来发现,那些人放弃占领,却保持了与生活最为密切的关联。他们获得乐趣。生活是他们的情人。

    而更多的人,选择了父权式的残暴,沉溺于一场盛大的烟火。他们因而也永远不会明了,爱与自由的意义。

March 22, 2009
北木

安可

 
    不是在每一个地方,都能遇到两天之内温差幅度达到30摄氏度的情形,就像随过山车缓缓爬上轨道的最高点,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审视脚下的土地。他看到山峦,浮影般笼罩在疏离的暮霭中,温带阔叶林随着地势起伏,海浪一般铺展到河边。河水被黄昏上了重彩,又折射出码头上餐厅的幽冥灯光,仿佛某种隐藏在雨林深处的黑色蝴蝶的纹路。
 
    一切如此安详。对于丧失希望的人来说,他的生活就该呈现出坚不可摧的安详。
 
    原本打算出去走走,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坐的久了,生命就会丧失根基,迅速腐坏枯萎。却不巧下了雨,豆大雨点散落在水面,像密布的针脚。空气里没有花香。他站在屋檐下犹豫良久,还是决定开门回家。
 
    她依然在9点准时出现,挑角落的椅子坐下,拧亮台灯,从背包里拿出刚买的书。漆黑的夜像一头野兽,受制于窗外辉煌的灯火,迟迟不肯降临。点一杯咖啡,半勺牛奶,不加糖。她已琢磨出对于这里并不算上乘的咖啡的最佳搭配。
 
    200页的长度总是恰如其分,可以通宵读完,既不浪费时间,又不至于厌烦。故事越简单越好,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的情节,不过是人们的痴妄罢了。她记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,手里的烟灰断裂,落在橡木的桌面。他吐吐舌头,赶紧用纸巾擦拭。她将手放在他卷曲的头发上,感到无比的柔软。
 
    过去比未知可靠太多。搓搓冻得发红的双手,她翻到书的扉页。
 
Mar 6, 2009  19:15
北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