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FBI:不得不说的故事

    上课归来倒了杯咖啡,喘息未定之际就被电话叫走。听筒那端的男中音低气十足,用沉稳的声音问道:“你是几乎?”可怜我自生人二十多年,如此轻易地被定义为概率事件。联想到成功纠正美国人发音的概率更小,我只得应着头皮答道。此人接着亮明身份,说他为FBI做事,有些问题需要询问,希望我配合。我心想恐怕没别的选择,应承下来,对方说明天你在办公室等着就好。刚开始讲解路线,他便打断,很冷静地说我知道怎么找你。这句话虽不出意料,但仍旧听得后背发凉,我干笑几声,挂了电话。
 
    坐在办公桌前,咖啡还烫着,脑子却莫名地兴奋起来。首先闯进脑海的是[黑客帝国]里那些Agent,黑衣黑裤黑眼镜,说话慢条斯理但动作迅如闪电,落到他们手里后果恐怕有点不堪想象。按照主角不死定律,此时我应该三十六计走为上,一头扎进人行道上密布的人流中——为此我还专门变换了场景——美国的人行道太窄,且行人寥落,不利于隐蔽,如果镜头架在周末的西单就相当理想了。
    于是转接到电影[国家公敌]Enemy of The State,威尔·史密斯在街头夺命狂奔、万念俱灰的片段。我伸了伸腿脚,觉得速度和灵活性犹在,跑跑步不是大问题,而且身后一票特工大呼小叫地追赶,也不丢人,说不定还能登上华盛顿邮报的头条。
 
    然而根据主角不死也很惨定律,我应当会被奸人陷害,在一个空旷的停车场陷入重围,随后被押进刑讯室——多年前看过的[红岩]又映入眼帘:招还是不招,这是个问题。理论上讲,作为十几年的老共青团员,我大概会正义凛然的拒绝香车美女大别墅;但FBI也不是吃素的,小头目断会冷笑一声,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我面前,里面有是我的全家福、女朋友的大头贴,还有朋友家那只叫Pasqua的猫等等。
    此时适用的准则叫做忠孝可以两全定律。我必定假意叛变,打入敌人内部,凭借高深的功力,也拜敌人低智所赐,运筹帷幄之间步步为营,最终反而携带大量情报全身而退。
    那一刻,我人在学校,心在好莱坞。
 
    第二天清早,我洗澡剃须,换了最舒适的牛仔裤和拖鞋去赴约。那厮来得更早,远远地在走廊里晃,公文包鼓胀得快要爆炸,衣服倒还穿得职业,与电影无异。见面寒暄,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叠文件,头一张便是我的照片,旁边摆着事先准备好的问题,也是密密麻麻一页。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器中,心潮澎湃,斗胆借来那叠材料翻看,并吃惊于其详细程度。感谢FBI,等我人之将死想起写自传的时候,可以直接引用。在有些方面,他们对我的了解并不亚于我自己。
    更惊讶的是,此人有很深的专业背景,顷刻间将我随意打发的念头吹得烟消云散。我小心应付,不敢有丝毫怠慢,像参加学术讨论;表面却谈笑风生,仿佛一场脱口秀。这一切犹如高手过招,绝不能露怯。话题变换得不紧不慢,从大学老师的名字讲到怎样申请绿卡,从他出生的小镇谈到姚明的比赛。当写满了另外三页纸,他起身告辞,我看看表,时间过去了40分钟。
 
    走的时候他说: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,当我贪玩着长大的时候,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变成FBI,和你讨论有关锗探测器的问题。
    我说:既然有这样的好运气,不如你借我钱买彩票好了。
    他说:后会有期。
 
    这段对白很有武林遗风,即无厘头又洒脱,特别适合那种以夕阳做背景的、意味深长的电影结尾。可惜我猜,说了他也不会懂。
 
Mar 25, 2007  02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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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假是一场瘟疫

    春假是一场瘟疫,带走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。我在公寓外面散步,仿佛置身墓地,偶尔有空荡荡的公车开过,乘客耷拉着脑袋。若是夜半时分,说不定有某种奇幻的效果;可光天化日之下,我只好将其解释为一种集体性无聊。
 
    我的生活是一位寒热病人,忽而满头大汗,忽而寒颤不止,永远不会有令人羡慕的中间态。我醒了吃饭,困了看电影,累了读书,然后带着兴奋的神经入眠。起码从前梦境里的世界不论好坏,总是新鲜刺激,难过的是,梦也许久不曾光临。
 
    这是一种难堪的相对,我没有找到接近的机会,只好转身走掉。
 
Mar 15, 2007  19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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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篮球的记忆碎片

    被朋友拉着去参加学校篮球赛,和系里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同学做了队友,原本只是盛情难却,不小心竟然进了决赛。这让我深深体会到作为一位角色球员的乐趣,也可以像海耶斯一样真情告白:我喜欢和姚麦打球的感觉。尽管每场的技术统计只勉强突破零,但冲撞、奔跑却是令人享受的,关于篮球,我只能体会这么多。
    更令人享受的是,每场比赛结束,我们都会带着胜利的喜悦去Mellow Mushroom喝啤酒吃pizza,买单是系主任。
 
    回想我和篮球发生的种种瓜葛,简直就是部血泪史。中学时,因为操场小,也因为足球被屡次没收,不堪重负之余被迫改行。那时班里篮球气氛浓厚,男生们比拼技术之余,还要在球鞋上苦下功夫,可谓鞋比人靓。我没有篮球鞋,倒也省了很多麻烦,比如不会带着踩了一叠人民币打球的小心翼翼。球传过来,人还蹲在地上擦鞋的事时有发生,为了避免雪白鞋面上伤痕累累,大家纷纷改打外线。
    在我的朋友中,大卢和jj属于色艺双绝,加上几个球风比面目更狰狞的,我们班实力不容小觑。我在垃圾时间上场,偶尔也有所斩获。既然是跑龙套的,就不能太当真,否则便要乐极生悲,我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。有次冲抢篮板,落地时我清楚地听到左脚韧带撕裂的声音,到了医院发现踝骨也裂了,只好乖乖打上石膏。
    然而受伤的日子是快乐的。座位换到了最后一排,我可以坐着回答问题,可以背靠着墙休息,可以大摇大摆地将右脚横在凳子上,除了传纸条距离太远,一切都再惬意不过。
 
    高中毕业,我有了自己的篮球鞋,激动得不能自已,恨不得插上香烛供在桌上。可惜之后再次乐极生悲,在大学的第一场球赛中骨折。庆幸的是,我没有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:这回轮到左脚。此次负伤十分诡异,我在上篮时突然失去知觉,再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,被众人围观,片刻后感到痛来如山倒。在低效率的校医院里折腾了一下午,受罪无数,才在傍晚时分被室友驮着回来,脚上打着明晃晃的石膏。
    当晚被献花,虽然来自同班男生,但我的自豪感不亚于战斗英雄。
 
    三年之后的某一天,当我们坐在西门外吃鸡翅时,我讲起这段往事,遗憾怨有头债有主,这桩血案至今无人负责。出人意料的是,大卫安突然当堂自首,并伴有零星悔意。后来几次邀之打球,竟怕我打击报复,推三阻四地不敢前来。再后来,他自己也骨折了。
    因此从我无头无尾的篮球生涯中,我终于相信:出来混,迟早要还的。
 
Mar 9, 2007  21: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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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春风

    仿佛只是写了份报告,就已经夜半十分。不知是谁发明的,硬把时间和海绵里的水拉上关系,这句话最大的阴谋就在于迫使你相信,人的精力是可以随意挥霍的。于是我们就像南极的冰山,在节节飙升的温度中分崩离析消融殆尽。
    自从搬来了书架,占成一排的书就再没有翻动过,这直接导致了想象力的崩溃和中文的极度边缘化。就像我的朋友朱小车所言,写博客是需要决心的,而我说,读书便是壮胆的那杯酒。
    不幸今天的我,颇有几分心虚。
 
    又见三月,莺飞草长,这是春天的讯号。尽管窗外还忽起忽落地下着雨,然而姑娘们的着装永远领先一步,校园里早已闪出一片白花花的四肢。我不敢苟同她们对春天的态度,虽然短暂,可毕竟还算一种季节。
    在我能想起种种清华的风物中,最令人心动的莫过于春天主干道上大红的条幅和新绿的树木。条幅终年悬挂着,红底白字的内容天天变换,虽然无人留心,我想如果它们一夜之间被风吹走,大家多少会不习惯。但树叶并非集体飘落,北方漫长的冬天有一种类似太极的功夫,神不知鬼不觉中令万物凋敝。
    所以等待是辛苦的。新学期开始,校园里人头攒动恢复往日喧闹,新枝才慢慢抽芽。每天骑车上学,看着河畔杨柳和礼堂前的草坪绿意渐浓,喜不自禁。不过要论颜色的厚度和层次感,非主干道的行道树莫属。层层叠叠的树叶是一片海,随着春天涨潮,翻滚着嫩绿色的波涛。抬头仰望,阳光刺穿柔软的毛绒叶片,投射在鲜红的条幅上,斑驳陆离。在虚虚实实之间,竟有种惊世骇俗的美,原来披红戴绿,并不只有庸俗这唯一的下场。
 
    所谓传统,是一种群体性思维方式,我们回味悠长地念着一年之计在于春,真诚地相信这是冬眠后勤劳的开始;殊不知基因是思维的载体,春眠不觉晓才永远是真理。我在大学跷的第一课便发生在某个阳关煦暖的春日午后,睡觉是堂皇的理由,虽然私下也认为跷课是完整人生的必要步骤。总之潘多拉盒子从此打开,我们在强调睡眠重要性的同时,也发现听很多老师的课,其实是浪费时间的一种。
    有些时候,只是为了摆脱日复一日的无聊,我偷偷地溜出教室,走路到报亭,买份杂志在球场边上悠闲地度过一个下午。柳絮在春风中绽放,笑靨如花。
 
Mar 2, 2007  00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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