{写在前面}
被人约稿，还是人生的第一次。虽然写得文不对题，完成之后还是如释重负，毕竟受人之托的责任并不是小事。小说大约写了四成，继续努力中。
二十五岁生日，是仍在田纳西念书时度过的。那个周末下午，天光顺着百叶窗窄小的缝隙倾泻进来，深蓝、靛青、直至白炽的亮色。已是暮秋，窗外的树叶开始枯萎败落，风吹过时沙沙地磨擦，仿佛衰败的皮肤皴裂时的声响。我独自坐在家里读书。这是件珍贵的礼物，因为来自一个珍贵的人，飘洋过海几万里，来到美国南方这个偏僻的城市。于是推掉每周例行的足球赛，放一段Chet Baker的爵士乐，认真地做这件我认为很端庄的事。
连续读某位作家的作品令人感到舒心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随着岁月消逝，她的写作风格甚至遣词造句方面的变化，仿佛与故交对谈，倾听与会意之间，丝丝入扣、字字珠玑。令人印象深刻的并非技巧上的升华，而是她内心不断强烈的自省和总结。这些意识和愿望并非与生俱来，它们需要在长久的生存、挣扎、失望、惆怅中学习。它们是时间对人性反复熏陶的结晶，并不能由阅读获得。所以，虽然时常感同身受，并且因此深深地爱上这些文字和态度，仍旧无法确定心中偶然的通透豁然究竟源自洗尽铅华的超然，还是由于不断暗示而形成的麻醉。
其理由无外乎，在我们年轻的时候，并没有足够的智慧和阅历建立强大的认知体系，也就无法透彻地明了内心的需索和意愿。当然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。而阅读，却带给我们反省自身的机会，说开卷有益，我深以为然。有些故事，当年老事故之后再去读，便失去了一半价值。
人的成长，是与学习如何与他人相处结伴而行的。或早或晚，我们被推上舞台，骤亮的灯光与寂静的观众令人手足无措。为了遮掩慌张，我们学会粉饰，为了占据上锋，我们不得不欺骗，同时接受人们对生活态度低劣粗糙的划分方式。回头观望来时的路，残枝败叶，血迹斑斑，其中的艰辛自不待言。谢幕之时，全体起立欢声雷动，聚光灯下的角色心潮澎湃，仿佛一切都是值得的。这样的欢愉幻觉是因为，我们对他人的需求总是远远超出了自己心理的预期。
而我们从来不懂得怎样与自己相处。
二十五岁的我，已然在世间留下一串或长或短的足迹。我的心如一片藏匿于莽林中的高山湖，时而湛蓝平静水波不兴，时而恣意狂乱怒浪滔天。其间的转换反复时常是剧烈而激荡的，完全无法拿捏自如，这使我困惑，但同时相信，这是一种真实的呈现，并不能横加阻拦。
无需控制，过度的矫饰会失去最初的纯真。在与自己的战争中，这是唯一的利器，足以抵挡身体中另一个自我狰狞的攻击，他代表世俗、嫉妒、背叛和愤怒，会将你推向自我怀疑的悬崖。因为膨胀的欲望会阻止你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，有些愿望永远无法实现，有些处境永远无法摆脱。道理并不消极，它不过试图说明，对世俗成就和地位的盲目崇拜，是外部世界强加于你的，那是属于别人的价值。
心如止水，波澜不兴，便不会被什么惊扰。潜水而行，在冰冷彻骨的湖底，你会找到内心真正所向。那是与生俱来的愿望，对美好的向往，对幸福的追求。不是占有。不是毁坏。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我们规划和构建，只是探求。一些人的出现，不过是为你打开一扇门，呈现某些事实的真相，但他们并不能提供你所需要的，那些属于自己的价值需要自己去寻找。
二十五岁。我发现自己已无法朝向更多人事的实际，内心的坚硬和封闭正在与日俱增。我知道，服从沉默，这是我与自己相处的方式，是一种平静的态度。孤独不意味着遗弃，相反，这是一种选择，抛却浮华浅薄的欲望，解除对他人的需索，保留埋藏最深的感动瞬间。珍惜自己想要的，并为之勇敢，这是多么单纯而有力的意愿。在对自己意志的考验中，人们将获得内心的释然，获得宽悯和感恩。这比任何事都轰轰烈烈，并值得赞美。
所以，我想我会继续学着感恩，学着容忍错误。学着相信美好不代表无瑕，无暇不代表圆满，圆满不代表客观。继续学习爱，学习忠诚。忘记恨，忘记失望，这些只是软弱的符号。告诉自己这条路且行且远，依然无可预知。但同时告诉自己，走下去。
May 18, 2008 14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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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雀东坊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