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否将你比作一个春日

 

    朋友鼓励我更新日志,我搜枯索肠,发觉实在没什么好交代的。生活像一部老旧的机器,吱呀吱呀地运转,只要别某天突然爆掉,零件横飞便好,除此别无他求。而一个人的失踪,在这个人潮汹涌的世间,并不会激起任何喧哗。无人访问,没有留言,如此而已。

    安娜堡的春天短暂而迅猛,周中还笼罩在降雪即至的愁云惨雾中,现在忽然换了副面相,阳光普照天下太平,仿佛一夜之间暑热就在不远处。我被这美色所诱,关闭满屏的反应堆PXS的图表,推门走上房前的草坪。打开书、点上烟,喝掉最后一瓶可乐,从此与碳酸相忘于江湖。

    书是母亲上月寄来,一直藏在书包,断断续续地翻阅。并不属于精彩的故事,却于心有戚戚,时常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冥想,直到风吹书页哗啦作响,方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 草地上四处点缀着金黄的雏菊,虽然它们这般盛放也无法避免被忽视的命运。鹿兄一家三口躲在巨大的松树阴影下乘凉小憩,彼此没有交谈。天空一道洁白云层出现,周遭静谧,人被风包围,感到温厚纯良。
    也有不速客的闯入,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,偏偏蛮横地坐上孩童的秋千。然而他荡得很好,越升越高,细软耳机线上下翻飞。有人告诉我,当她还是女童时,因为无法留长发,常常披上黑色纱巾奔跑,满足于它随风飘荡的轻盈。这些细小而郑重的快乐。

    我想起偶然看到的视频,早在1908年的巴塞罗那,一位摄影师突发奇想,将摄影机置于有轨电车上,带它周游城市。那或许是个春日,阳光煦暖,人们懒洋洋地走在街上,就这样闯入镜头,也无意间将身影投射到百年之后。年长的绅士身着礼服,握着手杖,向摄影机脱帽致敬;淑女们头戴插满羽毛的华丽礼帽,轻摇折扇,透出一股骄矜。那些少年,在车前飞快地跑过,笑着叫着,似乎这样能引起某种关注;有的人干脆骑上单车,让自己始终停留在镜头边缘,忍不住回头张望。
    电车行驶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,两边楼宇鳞次栉比,商铺疏密有致。马车很少,大多停在路旁等客人,汽车就更罕见,那时大约没有“堵车”这个词。人们习惯了在这样的好天气出门散步,放下手头要紧的事,或者说,并没有什么事比享受生活更要紧。

    1908年,爱新觉罗的最后一位皇帝登基,联邦调查局成立,AC米兰分裂成两家俱乐部。而这一年的巴塞罗那,人们在某个春日午后,站在高迪的作品前东拉西扯。没有饥寒交迫没有衣不蔽体,也没有形色匆忙。他们看到一架古怪的机器从面前缓缓滑过,于是晚餐时又多了一项谈资。
    我伸出手去触摸他们的笑容,仿佛触到一面镜子。那里面是我,远在人世轮回之前的我。

    明年今日,如果我还坐在这里,还有没有心情想起一首歌或一个人。如果可以,请让我将你比作一个春日。

杜德斯塔特中心
Apr 24, 2009  20:51